把鱼塘塞进工厂，需要几步？

“厂房、机器、生产线”，这三个词浓缩了普通人对工厂的一般想象。工厂化养殖也是如此吗？是否在养殖工厂里，鱼虾蟹贝住在全设备化控制的室内高级水浴池，饮食规律，不用风吹日晒，每一只都丰腴体美味道鲜，轻轻松松成为被市场认可的水产品。



本期渔业X档案，我们就来聊一聊“工厂化养殖”。



什么是工厂化




















我们先以一个工业品的例子来理解“工厂化”。

三国时期，刘备曾于微时卖过草鞋，想必是质量极佳，至今仍流传着“刘备卖履——内行”的歇后语。古时候人口少，手工草鞋的生产数量还算能满足需求。不过，随着人口规模越来越大，对鞋子的需求越来越多样化，手工草鞋也越来越难以满足市场的需求。

如何能既扩大鞋子产量，又保证每一双都物美价廉？

其实技术进步到今天，商品实现标准化和规模化生产早已不是难事。在东莞、深圳、义乌的制鞋工厂里，只要在生产机器上设置好配色、设计等参数，通过流水线制造出的皮鞋、运动鞋，可以做到毫无差别（标准化）。对于产量的保证，更是能毫无压力稳稳跟上市场需求的步伐（规模化）。

相似的例子还有肯德基麦当劳，您有没有发现无论走进哪一家门店，新奥尔良和麦辣鸡翅的口感相差无几。高度工厂化的养殖和加工，保证了鸡肉在肉质和味道上的标准化，既满足了连锁餐饮企业对“量”的需求，又满足了对“质”的把控。

上述两个例子，展现的是已经发展为“成熟工厂化”的产业样态。实际上，“工厂化”绝非描述的仅是一个结果，而更多是指向一个“永远在路上”的过程，与其问一家养殖场“工厂化了吗”，不如问“工厂化/标准化到什么程度”。好比我们看到一个小朋友问他上学了吗，不如问上几年级更有意义。

归根结底，“工厂化”的目标是通过生产物料的稳定输入输出、高频率的生产计划、大规模的上市供货，将产品成本降下来。进而能够实现按需生产、稳定供货，稳定的货物产出可以强化与流通端的合作关系，提高市场议价权[1]。同样的理念，迁移到水产养殖上，就是我们今天要谈的主题——工厂化养殖。

工厂化养殖：建立高度可控、适度集约化、人工生态型的养殖新模式[2]。
成熟的工厂化水产养殖模式，总结下来更是要符合三要素：“更好、更快、更便宜”，即水产品品质更好、生产供给更快、市场售价更便宜”。

工厂化养殖的助推剂





















水产养殖最核心的要素，就是“水”。因此，当“工厂化”放到水产养殖业的语境之下，一切便是围绕“控水”展开：控制水的来源、调控水的质量、管控水的排放。



因此，国内外工厂化养殖基本上都以循环水技术为核心。依据工厂化水平由低到高，可分为三种类型：流水养殖模式、半循环水养殖模式和循环水养殖模式。



工厂化循环水处理技术模式：通过对养殖尾水进行物理过滤、生物净化、杀菌消毒、脱气增氧等一系列处理，把养殖尾水中的有害固体物、悬浮物、可溶性物质和气体从水体中排出或转化为无害物质，并补充溶氧，使全部或部分养殖尾水得以循环利用[3]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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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图改编自Akva公司的"水处理方案示意图"，制图: 黄晓健



那么，是什么因素在助推水产养殖业往“工厂化”方向升级呢？



从卖草鞋和养鸡的例子中我们看到了市场和技术的影响，除这两者以外，还有其他的升级动因。比如，或来自养殖内部需求（病害防治、产量提升等），或来自外环境的倒逼（市场、政策等）。


日料店里风光无限的挪威三文鱼便是一个“市场驱动”的典型样板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后，挪威三文鱼在欧洲市场上的消费几近饱和。伴随养殖生产力的发展，亟需开拓欧洲以外市场。
日本是挪威三文鱼进军的主要市场，因为日本的消费习惯是生食，所以在寄生虫、药残等方面食品安全标准非常高。在市场的倒逼之下，自1987年以来，挪威三文鱼养殖抗生素用量减少了98%。
2019年，挪威三文鱼养殖仅开出16份抗生素治疗处方，创下历史最低纪录，挪威水产局宣称这意味着99%的挪威养殖三文鱼在养殖过程中完全未使用过抗生素[4]。
另一个显著的变化是产量，由1998年养殖产量仅为36万吨，2012年稳定增长到123万吨，至今已超过120万吨。流水线上约90%以上的操作都是标准化的[5][6]。



回到我国，笔者认为水产养殖工厂化的主要驱动因素，当数“政策”和“技术”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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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图: 梁承豪



工厂化养殖的拦路虎




















都说工厂化循环水养殖节水节地、省人工又高产量，看起来简直是“可持续时代”的福音，再加上部分从业人员的“闭眼吹”，简直是水产养殖界的国民情人。但从七十年代发展至今，我国的工厂化养殖依旧处于初级阶段，大部分个体养殖户依旧选择流水养殖作为主要的养殖方式，究竟拦路虎为何？

有研究者基于大菱鲆工厂化循环水养殖与流水养殖的比较研究得出：循环水养殖未得以普遍使用的原因众多，而固定成本相对较高、养殖技术要求相对较高、养殖技术未能有效传播是其重要原因[7]。

固定成本：主要包括养殖大棚和机器设备投入和运维费用、人员工资、租金等。

可变成本：主要包括苗种、饲料、药物购买支出，水电费等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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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图: 蓝鲸
相较于更加先进的循环水养殖，流水养殖模式前期投入的固定成本较低。并且，两种模式养殖出的大菱鲆，在市场销售价格方面没有差别。因此对于刚进场养殖，对市场状况了解粗浅，无法预测未来市场价格走势的养殖户而言，工厂化流水养殖这种低成本、高污染、技术门槛低的养殖方式成为首选[7]。



除“经济效益”之外，养殖技术和管理也是一道槛。我国在循环水养殖方面的研究多集中于水处理技术和设备性能，而针对不同养殖品种对水体净化处理要求的应用基础研究不足，导致循环水养殖仍简单沿用传统养殖技术。加之养殖企业在管理上难以适应工业化生产方式，即便是上了设备，优势也难以发挥[8]。




路在何方





















虽然我国的中小型养殖户，许多仍是“厂房外壳+养殖池/养殖塘”，离真正的“生产过程可控”、“产品标准化”、“兼顾经济效益与环境效益”目标还有不小的距离，但从“室外”搬到“室内”已是一种“工厂化思维”的实践，可降低外环境给养殖带来的风险不确定性（例如天气变化的影响）。

近年来，国家重视生态文明建设，推动水产绿色健康养殖发展。一方面，借由环保督察契机，清退生态红线内部分养殖池塘（沿海自然保护区、水源保护地等），对未清退的养殖池塘制定养殖尾水治理方案，推进绿色养殖。另一方面，各养殖大省在国家政策的号召下，积极策划”水产养殖现代产业园“建设，以期整合生产、加工、销售等产业上下游资源，既是为实现规模效应，又便利于政府在生态环保、食品安全溯源方面进行行政监管。身处产业链之中，无论是对于最前端的生产者，还是流通商和末端零售商，乃至于是“致力于可持续渔业发展”的行业协会和NGO，如何借助政策的东风，增强协同，顺势而为，不失为一个值得思考的命题。


与此同时，市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如果没有消费者愿意为环境友好的养殖水产品买单，势必会造成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。如何培养市场，如何设计更公平的市场激励政策，鼓励养殖者提升养殖技术，注重养殖的环境效益和社会效益，对于“可持续水产品”可持续生产而言，亦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。



看到这里，把鱼塘塞进工厂，需要几步，您有答案了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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